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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卷一摘录
第一部 贡布雷
关键词：山楂树 吉尔贝特
301
英国山楂树无形而又固定的香味
置于我那不知所措的思想前面
并在失去后重新找回
302
就像有些旋律
即使连续演奏百遍
你也无法对它们的秘密有更多的了解
303
花朵零零星星点缀着斜坡
就像在一幅挂毯的边缘出现稀疏的田野图案
却十分引人注目
304
我的心不由怦怦直跳
犹如旅客见到洼地上第一艘由捻缝工在修理的搁浅小船
305
我又把目光转向英国山楂花
就像在看绘画杰作时你会认为
为了更好地进行观赏你要稍事休息再回头去观看
306
它们在我心中唤起的感情仍然模糊不清
它徒劳地想要摆脱我的束缚
去跟山楂花融为一体
307
它们不帮我弄清这感情
我也不要求别的花来满足我这个要求
308
我感到这些花表达的欢庆意愿并非矫揉造作 并非是人工产物
而是由大自然自发表达
其朴实无华如同村里一位女商人
309
山楂树种在树篱之中
但又跟树篱不同
犹如一位姑娘身穿节日连衣裙待在一群穿着便服、将留在家里的女人中间
310
眼前的景象不仅需要我们的视觉来感受
而且要求我们的内心来体验
使我们的身心全都被慑服
311
她的黑眼睛闪闪发亮
由于我当时不会
后来也没有学会
不能把一种强烈的印象进行客观归纳
312
我望着她
起初不是用会说话的那种目光 而是以目光为窗口
让所有焦虑和愣住的感官伏在这窗口观看
那目光是想触及、捕获和带走它观看的肉体 并把灵魂也一起带走
313
仿佛对我视而不见
却又盯着我看
面带隐而不露的微笑
314
我根据我所知道的有教养的标准
只能将这凝视和微笑
看做侮辱性蔑视的证明
315
只见他盯着我看
眼睛瞪大
仿佛要夺眶而出
316
小姑娘立刻收起笑容
拿起铲子就走没有回头看我
显出听话和阴险的样子
叫人难以捉摸
317
吉尔贝特这个名字
就这样传到我的耳边
仿佛是给我的吉祥物
318
也许能使我有朝一日再次见到她
她在片刻前还是个不确切的形象
是这名字使其变成一个人
319
这名字就这样传了过来
在茉莉和紫罗兰上方传播
刺耳而又清新
犹如绿色水管喷出的水珠
320
这名字使它穿过的空气洁净的地段湿润
并呈现彩虹色
同时也使这一地段与外界隔开
321
这爱情很快就在我心里重新升温
犹如做出一种反应
因为我心里感到屈辱
想要达到吉尔贝特的水平或者让她降低到我的水平
322
我渐渐走远
永远带走的是
像我这样年龄的孩子首次因无法违抗的自然规律而不能得到的幸福
323
她头发棕黄
皮肤上布满淡红色雀斑
手拿一把铲子
笑着从远处对我投来含蓄而毫无表情的目光
323
她名字的魅力
如焚香的气味一般
散布在花色淡红的山楂树下面
324
她有这种愿望
倒是力所能及
但要付诸实现却是力不从心
325
当我听到这个姓时
我感到它比其它任何姓都要充实
因为它每次都是沉甸甸的
而我每次都预先在心里大声说出这个姓
326
它使我得到一种乐趣
我向我家人索取这种乐趣会感到不好意思
因为这乐趣巨大
他们要让我得到必须花费许多精力而且得不到补偿
原因是这乐趣并非是为了他们
2021/11/30
